我宅之我建——苏丹自宅's Archiver

类别:居住空间 来源: idc 室内中国 时间: 2011/9/7 16:40:00




设计·撰文┃苏丹

工程名称:苏丹自宅
坐落地点:北京怀柔沙峪口艺术基地
竣工时间:2008年
摄  影:贾方

     建筑之实验最为灵验的方式大概就是自我实验,听说过去曾有蛇医为掌握起死回生的医术竟在自己身上试验。因为每个人都十分珍爱自己的生命,因而把自己的肉身充当实验的模型是一种能非常充分调动自我精、气、神的方式。

  在诸多的自我实验中,建筑是一种复杂性极强的活动,它涉及经济活动、工程活动、肢体活动、审美活动,甚至个人和社会的价值观体系。现代建筑史上许多伟大的建筑就是建筑师自我实验的作品,同时许多伟大的建筑师亦是从这种自我实验中走向成功。

  在自我实验的初始状态中,创作主体和对象存在着高度的重叠,因而创作的复杂性有所减弱,由于被减删的部分处于创作核心的外围,这使得创作主体在思考过程中显得更为专注。作品最终也更为彻底和明确地把思想进行反映和表达。

  在设计过程中,设计者和使用者或社会公共性的思维进行交流、进行对抗、进行妥协的历史在中国尚为短暂,设计者始终没有机会或勇气走入一个公共的话语体系去接受欢呼,接受膜拜或是接受批评和质疑。甚至说许多设计者一生都被各种人群、各种势力所挟持,从而无法在实践中判断自己、修正自己,这是设计和建造领域莫大的悲哀。

  正因为以上原因,在一个不断进步和开放的时代,越来越多的个人开始进行建造中的自我实践。一个无比庞大的中产阶级在室内设计中疯狂地体验自我的改造能力和认知能力的活动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年,却至今仍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绝对是一个有力的印证。同时社会文化界的少数知识分子则悄然展开另外一场自我实践活动——建筑,从城市到乡村都可以看到这种实验活动的影子。而且无论规模还是状态、手段都在不断升级,呈星火燎原之势。尽管目前中国的土地政策是这种活动最大的障碍,但有如灯蛾扑火,自取灭亡一般,不断有感情冲动的人加入到这个悬念迭生的游戏之中来。中国的土地上终于开始出现了多样化面孔的居住形态。

  早期一些实验是在建筑改造的领域中偷偷进行着,许多老建筑在改造过程中原有的面目被涂抹得一塌糊涂,公共性被私有性大规模地强暴。这种现象预示着我们社会中单调的统一性表皮之下涌动着的个人化的巨大述求。而在一块干净的土地之上彻底和勇敢地建造自己的梦想乃是这种述求最为彻底的结局,尽管这个结局不一定完美。

  北京怀柔沙峪口艺术基地是一个较为完整的文化人自我建造实验范本。这个项目始于2003年底,二十位艺术家选择这个位于北京北部(临近北京上苑艺术村)山区的一块坡地开始筹划自己的未来巢穴。由于若干职业建筑师的参与,整个基地的建筑设计水准与同期的许多同类作品比起来显得更为完善,也比较着调。在这个基地之中,业主根据自己的审美标准和使用要求来建造,职业的建筑师则为其制订基本的规划标准,同时,建筑师们也把自己的职业素养不失时机地向业主推广,当然,其中个别的职业建筑师或相关职业者也在为自己设计,我就是一则。

        北向的建筑入口

        建筑东侧的院落场景

        一层平面图

        二层平面图

        三层平面图

        廊桥的下部是展厅和住宅相连的玻璃廊道

  我的建筑选址于整个基地的西南角,这个基地呈平行四边形,南北两边正直而东西两边略倾。四十余亩的用地像切蛋糕一般被生硬地分为几十块,基地南低北高,其上遍植果木。南端的用地之中树木尽是树龄在百年以上的柿树。犀牛皮般的树干,记录着它们在这块土地上的与自然抗争的岁月,曲折指伸向天空的枝杈梳理着这块寂静土地的上空,每到深秋,橙红色的果实倒挂在枯涩的枝头,充满一种超现实般梦境之诗意,因而这块土地起始就具有某种令人敬慕的文人气质。庞大的建筑体量介入之时打破了土地原本的诗意和画境。在自然惬意的咏唱之中插入了突兀的人的声部。在多数人的理解之中,建筑是这块土地的主旋律,原本的“土著”必须向这些土地中的新贵和匪豪们俯首致敬。许多建筑在业主的授意和指使之下贪婪和粗暴地排挤树的生存空间。一些树木由于被建筑体量遮挡而被剥夺了阳光或被建筑基础切断了营养而死亡。建筑一方面试图成为新时期人文精神的旗帜,一方面成为了自然中景观和生存权利的霸权。一群个人的霸权的集合和一群人的霸权相比更令人窒息,因为其中除了人和自然的争斗之外,还有彼此的争执。这种普遍存在于当代人文精神之中的病症亦在这个远离都市喧嚣的文人群体中或多或少地存在着。

  在我接受的设计教育中,建筑和树木总是成对出现。大学一年级的建筑设计基础课程的第一块设计用地中,即有一棵不当不正的树木卡在用地最为黄金价值的部位。我的建筑处女设计不得不与之相妥协,因为任务书中明确要求我们不得采取强硬手段来解决建筑和树木的矛盾,违者不予及格待遇。同时教师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诱导我们发掘树的价值,使之成为建筑环境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种训练在我的设计思维习惯中注入了妥协、调和的精神,它甚至在不断鼓励我努力在妥协中取得平衡,并将平衡的技巧视为一种艺术创造活动。后来我当建筑系或环艺系的老师过程中也常常在题目中使建筑和树木同时出现来为难我的学生,因为我也希望把这种妥协的精神播种于学生们萌发和成长的价值观中。

        同一廊道指引下出现的不同空间

        廊道转折下降之后出现了暖色的展厅

        由起居室旁的效果挺望向起居室和下层的内廊
 
        酒吧

        书房

        居住空间的公共空间——道天窗将主与客进行了分割

 我的建筑在这么一群特立独行的人的作品中显得比较温和谦逊,因为我妥协的态度决定了我建筑的气质。建筑用地中共有十四棵老柿子树,这也是促使我选择这块用地的重要原因。出于对它们的尊重,建筑选择了其中位于北端和西南端的两块不大的空地委屈而栖,靠北的部分以居住为主,靠西南的部分以展示和公共活动使用为主。一条扭曲的玻璃连廊在下端将二者相连,同时其上又形成了一条反向曲折的栈桥。廊和桥沿着不同的使用习惯和方式将二者联系起来,在私密性和公共性中行使着转换的权力,而转换的技巧又恰恰形成了该建筑中最为重要的艺术特征。因而当这个玻璃和金属构筑物尚未修建之前,许多同行和邻居都在嘲笑我苍白的设计手法。但温和、谦逊并不是无力和匮乏的表象,其背后隐藏着张扬性格,通过空间不断转换和变化来巧妙实现,这在语法和修辞上符合了逻辑的要求。建筑、洞口、廊下、桥、洞口、建筑形成了空间和实体、空间和空间、明亮与暗淡之间有序的节奏变化,院墙和连廊划分的户外空间也赋予了空间自然和人工之间微妙的差别。而这种变化惟有通过时间因循着多变的流线行走方能体会。

  树木分散于各个被分割完毕的空间,在室内景观和室外环境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人可以从各种角度和各种标高来观赏树、接近树。当我在三层阳台握住一枝观赏其叶、其枝、其果时,方知平日仰观习惯得来的认识竟也有许多误会。后来突然意识到这恰恰隐含了一种东方人特有的认识世界和解读对象的方式,也恰恰是东方建筑的理念。许多次我对自己能否做一名优秀的设计师表示过怀疑,因为我的设计中缺少一种“杀生夺命”的手段,风格中总有犹豫、妥协、躲闪的影子。曾经怨恨这种挥之不去的情结,多次幻想与这种纠缠不清的建筑手法做一个了断。但未来又会是什么呢?我能做到像许多西方同行那样创造出一个充满力量的实体或令人炫目的空间来吗?一生中终于迎来了一个自我实验的机会,百般选择的结果却又无可奈何地归宿于原点,而在回归的过程中自己始终能感受到一种亲切、自在与逍遥,亦说明“千百年”以来我始终是个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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