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摄影 辛艺峰
去年八月中秋前夕，地处鄂东地区大别山南麓的大崎山岭秋色初染，丹桂飘香。我们一行来到团凤县一个叫作百丈岩村的地方，去探访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历经浩劫艰难存留下来的一座明代建筑——林氏老屋。
百丈岩村得名在于山沟东侧称之为百丈岩的大山，在这条宽不足1里，长不过5里的山冲中，一条小河自北向南流过。百丈岩村按位置的高低被分为上湾、中湾与下湾，原林氏老屋也分布在上湾、中湾与下湾中。我们沿着一条小路走进百丈岩村中湾，只见整个林氏老屋建筑群从外部建筑造型、内部空间组织、建筑装饰陈设，利用地方材料及设计施工等方面均呈现出典型的徽派风格。
渊源与传说
据《黄冈县志》和《林氏宗谱》记载，百丈岩村三个古村落建筑群是黄冈东乡始祖林千一(殷比干后裔)的十一世子孙廷栋（1545－1618）于明万历年间由杜皮乡上石门迁此始建。林氏老屋的主人林知堂是清道光年间开封知府，曾经是富甲一方的豪绅，其田产之多，令人瞠目结舌。据说从百丈岩村林氏老屋到黄州府60 余km的道路，均不需通过他人的地盘。
现存林氏老屋建筑群只是百丈岩林家的一小部分，房屋曾多达两千余间，并修筑了高3 m，宽0.5 m，1000～1500 m长的石砌寨墙将三个湾子围起来，寨墙上修有哨楼，寨内建有花园。据说当时修百丈岩林氏故宅工程浩大，百丈岩周围缺少烧制砖瓦的黄泥，林家就把烧制砖瓦的窑建在离百丈岩有两里多路有黄泥的长冲，烧制好的砖瓦因山路崎岖不便运输，即采用人站着传递的方式，使沿途传递砖瓦的人达千余人，其规模颇为壮观。
鄂东地区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大革命时期这一区域曾为中国革命的成功做出巨大贡献，数百个将军从这里走出。地处大别山麓的林氏老屋建筑群也曾做过红军医院，村后山上还留有红军烈士墓。新中国成立后，林氏老屋建筑群都分给老百姓住，上湾、下湾和中湾的108间林家故居被分得房子的百姓拆了自己重建了房子，现存的林氏老屋建筑群本也分给了周围百姓。后来县里以此为基础在这里办了畜牧场，20世纪60年代国营大崎山林场的职工也住进来了，多时住到几十人。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老屋建筑群内的住户如今或搬出去另外建房，或出外打工不再归来，如今老屋建筑群仅剩下林场职工孙氏夫妇在内居住，虽然孙氏后代在外建宅，但他们留恋老屋建筑群及周围的青山绿水，即成为林氏老屋最后的守望人家。
百丈岩村区位图
百丈岩村总平面图
相地选址均讲风水的林氏老屋建筑群
林氏老屋建筑群以封闭式院落为单位，沿纵轴线布置、前堂后寝、两厢围护，重门分户，使中国传统宗法制度和天人合一思想在整个建筑群中得以充分的体现
选址与布局
位居百丈岩下的林氏老屋建筑群，若站在尚未完全修通至中湾的公路即能眺望到。若要来到老屋建筑群，则需趟过一条小河并经过田间小路，沿一条3 m宽青石板砌成的百年古道拾级而上，过村头打谷场、半月形水塘就进入中湾，迎面即可见到藏在深山人未识的林氏老屋建筑群。虽然故居外观如今己显陈旧，但步入其内仍可品味出古色古香的文化气息。
就现存林氏老屋的空间布局来看，其相地选址均讲风水。林氏老屋选址对面是高耸的龙王山、前山是横河而截的独山峰，后山是悬岩峭壁如骆驼的百丈岩，取意于“骆驼卸宝，四方围财”的意思。而林氏老屋大门对应的山脉刚好是个“凹”字形，可见林家祖先做此屋的时候是请了风水先生的，让老屋背靠高山大屏，门柱对着两个山头，门对山凹而不被挡，以求繁荣永昌。
整个林氏老屋建筑群以封闭式院落为单位，沿纵轴线布置、前堂后寝、两厢围护，重门分户，既可分为一个大型庄园，又可分为各个门户，中国传统宗法制度和天人合一思想在整个林氏老屋建筑群中得以充分的体现。
纵览林氏老屋的空间布局，为一进三幢九大间，内有上可采光，下可排水天井6个，分设于门厅与前厅、前厅与后堂，以及老屋中轴两侧的厢房之间。老屋建筑内部分布有门厅、前厅、正厅，左右两厢设有客厅书房、住房和厨房、杂屋等。而建筑室内前厅较门厅高出三级台阶，正厅较前厅高出一级台阶，后院较正厅又高出三级台阶，老屋建筑群内每重的用途皆有明确分工，形成前有门厅与前厅、中有正厅、后有住房和厨房、杂屋的空间序列。
林氏老屋建筑正立面图
建筑背靠在悬崖陡峭、白石峥嵘的百丈岩下
林氏老屋建筑群外部造型
林氏老屋建筑平面图
林氏老屋南北横向剖立面
林氏老屋南北纵向剖立面图
建筑与装饰
现存林氏老屋建筑群占地面积约1000 m2，建筑面积约600 m2。面阔为明三间，宽30 m，进深三重亦30 m，为悬山顶式砖木结构建筑，青砖布瓦，全部是青条石叠起的台基。老屋建筑群采用砖、石、木混合结构。林氏老屋建筑内部有几十根约40 cm的木柱支撑着横梁架起的屋架。正厅梁架采用穿头式与抬梁式的混合结构，室内天花板构成各种形式的“轩”。林氏老屋建筑群有房屋有几十间，还有小姐住的绣楼，屋面上开有六个天窗，天窗之下有天井相对应，用于排水。在过去住房里开有一个天窗上下两个堂屋相连，就称得上是富庶之家，何况拥有这大片房子，更说明当时房屋主人的富有。
林氏老屋建筑群外部正面为中湾入村场地，东为中湾相邻农舍，西为现宅住户种植的菜地，宅后则为寨墙石壁，壁下有一清彻见底的山泉。老屋建筑群外部造型与装饰显得既恢弘大气而又不失精巧细腻，且展现出鄂东地区的地城域文化特色来。
从林氏老屋建筑群内部来看，其建筑门柱、柱础、天井、台阶等石质建材均雕饰有装饰花纹，其飞禽走兽栩栩如生。镶嵌在屋架的木板上刻的木版画或图案或人物故事各有千秋，在两根木柱之间还残存一块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木雕刻，巍峨的黄鹤楼下，停着一条帆船，孟浩然站在船头，李白站在岸边，两人拱手惜别，可惜画面上的孟浩然和李白的头像都被凿掉让人扼腕叹息。
林氏老屋建筑群内部另一具有特色的建筑装饰为室内泛黄又略呈土红色，四周还绘有方格、卷草的图案花纹地面，也被称之为黄金地。它是先人用糯米粉与石灰和桐油调和制作的地皮，虽然历经几百年依然十分结实，比水泥还要硬，用十字镐都挖它不动。老屋内墙也采用糯米粉和石灰勾缝的做法使之坚固而保存至今。
据居住在林氏老屋建筑群内的孙氏夫妇介绍：老屋建筑群内曾有大量红木家俱及瓷器陈设，解放初期或被没收，或分给林氏家族在总路咀、上巴河、马曹庙一带的佃户。文化大革命期间，老屋建筑群内的2万余册古线装书、字画、皇帝御批奏折、玉器、鼓皮隔栅，以及林知堂专用的肃静、迴避牌等被焚烧一空。老屋内墙壁上大量的木雕，老屋外的石狮、石象，老屋顶的马头墙等建筑装饰全部毁坏。庆幸的是老屋建筑群内的大量石条、石雕、青砖、木材都被中湾村民在老屋周围扩建住宅中得以利用与保存，使我们今天还能窥见林氏老屋建筑群盛极一时的辉煌。而老屋建筑群内遗留陈设的一些黄桶、鼓风机、石磨等现在根本不用的东西，以及内墙上各处书有“毛主席语录”之类的字样，也让我们还能了解合作化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激情岁月为林氏老屋建筑群带来的变化。
前天井
正厅
后天井
为林氏家族歌颂其祖辈功德的“春秋万古”牌坊
老屋与奇景
林氏老屋建筑群有两处奇景：一是天井，二是山泉。
林氏老屋建筑群内有两个一样大的天井，其天井垱儿是用青色条石砌成的长方形，条石是用细鉴加工的，平整合矩，衔接合榫，犹如木工制作的厢櫃一般。从第一个天井仰望，可见蓝天白云，鹰鹞翻飞，让人不觉沟狭闭塞，反觉天高地远。从第二个天井仰望，则从天井可以望见屋后的山顶，只见百丈岩顶的悬崖峭壁之上，古松青翠、山花鲜艳，以蓝天白云为背景，这一段奇石花木犹如天上的仙山！
走出林氏老屋后门，离房不远处的岩壁下有一眼清彻见底的山泉，泉水深约3尺，四周用长宽各1 m的大青石板围砌，其奇妙之处是一年四季泉水总是满溢，挑一百担不浅一分，一瓢不取也不漫一滴。并且泉水还冬暖夏凉，冬天冒热气，可舀来洗脸；夏天冰凉，可用来消暑。山泉水质甘美，含丰富矿物质。住在中湾的100多人均吃这里的井水，遇到天旱，上、下湾的两三百人都跑到这里来挑水吃。
林中“春秋万古”牌坊
在中湾林氏老屋建筑群对面的山林中，有一为林氏家族歌颂其祖辈功德的“春秋万古”牌坊。牌坊仿木结构，建于清光绪二十一年（1886），高5.2 m，宽8.5 m，由四根高大的大理石柱支起四方柱承两层阑额，重檐歇山顶式，牌坊飞檐斗壁，三重飞檐均有凤头造型，当中镶嵌两块石匾。上层阑额楷书阴刻四字“春秋万古”；下层阑额有楷书阴刻“建坊修坊序”与歌颂德馨之词，两旁阑额对称刻有“苍松”、“翠柏”，阑额托梁，正面均雕刻有“双龙戏珠”、“麒麟绣球”，以及凤、鸟、鹿、花草等浮雕图案，整个牌坊保存完好。气势弘大，古朴庄严而不失精致，是林家女婿为岳丈祝寿而立的。只是牌坊后原建有典雅古朴的祠堂，不知何年被毁，实为令人倍感惋惜的憾事。
屋后绝壁百丈山岩
站在林氏老屋建筑群前面的晒场上仰观屋后绝壁，就知道这里为什么以百丈岩来命名湾名。原来屋后绝壁是一座天然形成的凸峰，为大别山侧峰大崎山脉的延伸段，自下而望之，耸然高起，如竖大碑，如展高屏，石壁削立，可障天日，人见其高，故名百丈岩，百丈岩村也由此而得名。
百丈岩不仅岩壁高大陡峭，而且怪石奇多。有似狮子抛绣球，有似头上戴纱帽；站立的石头如孔雀开屏，坐着的石头似扇面展开，而卧着的石头如龙蟠虎踞，豹子翻身。绝壁山上的青松苍翠，树树相连；有的葳蕤挺拔，直插云天；有的盘腿而坐，似人歇脚。在百丈岩对面也是横亘延绵的山脉，山谷溪旁，则是即将收割的金色稻田。
回望建于明代的林氏老屋建筑群，作为传统建筑历史文化遗产，林氏老屋虽然已被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由于还未被开发，这里游客很少，偶尔有客人到达，便留恋其中。如今林氏老屋已辉煌不再，残垣断壁之中，仿佛透射着千秋万代的梦幻和春秋万古的壮美，真的希望这样的美景能够通过我们的推介能让更多的认识与了解到它。
这也正如2006年9月在南京举办的文化遗产保护与旅游发展大会后，发表在《文化遗产保护与旅游发展南京宣言》所说：“文化遗产是人类文明的见证和民族精神的财富，是不可再生的珍贵资源，文化遗产保护是人类共同的崇高事业。通过旅游，可以加强公众对文化遗产重要地位及价值的社会认知度，延续遗产文脉，传承人类文明。而不丧失原真性的，科学、合理的旅游发展可在更大层面上推动文化遗产的保护。”
参考文献：
[1]黄冈县志编委会.黄冈县志.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年
[2]捕光捉影.团风县明清古村百丈岩.Bbs.cnhan.com，2008.11.14
[3]东南大学旅游学系.文化遗产保护与旅游发展.国际学术动态，2007[3]
实测图纸整理绘制：王偲萌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