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苏萍 田阳
去年，我偶然在美国东南部的海滨城市诺福克 (Norfolk)度过了一个夏天。诺福克濒临大西洋，有数英里的湖泊、河流和海湾，拥有美国最大的海军基地。就城市规模而言，三十万人口对于我这个习惯于亚洲动辄千万人口城市的都会人来说实在不能算多；但其实它已是弗吉尼亚州最大的城市之一。诺福克建于1682年，算得上是一座历史城市，也是北美最早的英属殖民地之一，保留有不同历史阶段的建筑物。
诺福克城市中心的面积并不大，和很多典型的美国城市一样，高密度商业办公区的外环是住宅区。它们在城市周边稀疏地扩展开去。然而比较独特的是，再向外，城市的边沿不是一望无际的农场绿地，而是另一座城市。像共享边界的独立国家一样，它与弗吉尼亚海滩 （Virginia Beach）、汉普顿（Hampton）等七座城市彼此比邻却各自独立，共同构成一个大都市区域。城市的区域化正是美国城市扩展的典型特质之一。城市不断扩展，相互叠加，并置构成像网络一样的区域，形成了多中心的特色。
停放私家船只的港口
船舶大游行
海事博物馆，右侧为退役军舰Wisconsin号
中国花园的港口，两侧有新建的临水公寓
转角处的商店
建于1894年的亨特住宅，现为维多利亚博物馆
连接根特与Freemason历史街区的步行桥
如同与人的相处，了解一座城市也是随着时间而渐渐深入的。假以时日，往往能发现很多和初见时不同的地方。刚到诺福克时，我觉得这座城市很冷漠。那是个星期日的下午，市中心鲜有人迹，如唱空城计一般。平时喜欢步行的我，当散步在高速行驶的车行路旁时，觉得自己像个异类。然而住得久了，它的热情渐渐显现——清晨在历史街区跑步遛弯儿的人们相互问好，午休时间市中心各个广场上上班族们在阳光下午餐，傍晚Granby路上各式餐馆酒吧热闹非凡，一年一度港口节的狂欢让人流连忘返。我住的地方是在城市中心边缘的根特历史社区（Ghent historic neighborhood），它如同一座19世纪末美国住宅的博物馆，总让我不断的惊喜。我也要收回关于这座城市只适合车行的抱怨，因为我最终发现了如何从我住的地方径直走到城市中心的美丽的滨水步行路线。一路上点缀在大街小巷的美人鱼们总是与你不期而遇，每一个都独一无二。她们已经成为城市的一部分、生活的一部分。
滨水步道:多样的公共空间
诺福克处在整个大都市区域的几何中心，其市中心的水滨地带是流入Chesapeake湾的河道的一段，由于其地理位置成为区域中心的象征。上世纪80年代初在此兴建水滨节日市场（Waterside Festival Marketplace），带动了一连串的城市再开发项目。市场滨水一侧多是餐馆酒吧。沿岸的水滨是停放私家船只的港口，经常停泊着大小船只。船上的派对几乎从不间断，杯觥交错，音乐飞扬，与岸上的灯红酒绿相映成趣。这里也有供游人出海的游船。一艘Carrie B号虽其貌不扬，但可以带你参观世界上最大的海军基地；另一艘“高船”（TALL SHIP）则似传说中的海盗船，红红的风帆引人无尽遐想。
临水的生活
木瓦风格的住宅
老房子的入口
诺福克一年一度的港口节（Harborfest)始于1976年，我们参加的刚好是三十周年庆典。重头戏是船舶大游行，各式各样的船只鱼贯而入。连庞大的军舰都赶来助兴。只是海湾太小，不够它的转弯半径，只能靠一艘小船把这个大家伙给顶着转个身。有些船只更是扮成海盗船，船上的伙计们身着古装，不时鸣炮致意，一时间烟雾缭绕，还真以为是虎克船长来了呢。游行到高潮时，大小船只一起鸣笛，船上船下欢呼雀跃。
从水滨节日市场沿着海湾公园，经过海事博物馆、中国花园、水滨人家，穿过Freemason历史社区，一直可以走到根特历史社区。这条步行路上一连串各式公共空间给予人们丰富的水滨体验及城市感受。虽然不似著名的巴尔的摩内港（inner harbor）规模那样大，诺福克的水滨具有更加亲切的尺度感和多样性。
殖民复兴风格住宅
殖民复兴风格住宅
社区教堂
历史社区：城市的记忆
根特历史社区（Ghent historic neighborhood)是1890年代美国郊区发展及城市美化运动的结果。整个社区由一位来自费城的结构工程师格雷厄姆(John Graham)规划。格雷厄姆的平面是传统的网格状设计，但在靠近Y形史密斯河的南部创造了一个半圆形水岸，使略显呆板的规划有了生气。
虽然根特最初是作为郊区住宅区设计的，由于后来城市不断扩张，现在它已经算是可以步行到市中心的城市居住区了。从两条对称的并与半圆形街道斜向相交的通向水滨的道路，以及在其轴线上布置的公共花园，不难看出当时流行的包扎美学的影响。沿着史密斯河的住宅可以欣赏到河畔景致及沿河的林阴路。它们大部分属于中上阶层的住户。虽然现在河对岸的景色堪称丑陋，但沿河的绿带还是很受欢迎。很多人在那儿跑步、遛狗、甚至穿着游泳衣晒太阳。
根特的大部分建筑是独立式住宅，建于1892至1907年间，特别是最受欢迎的临水的茂波瑞弯道（Mowbray Arch）地段。由于不是由少数地产商一次性开发，而是逐渐积累而成，历史社区有着现在住宅区少有的多样性。 这种多样性是经年自我生长的结果，即使是最复杂的设计也很难达到。 在那里住的两个半月里，我经常在附近散步，从未觉得厌倦。目光所及，总能发现有趣的地方。
从风格上讲，这些住宅大多属于殖民复兴 （Colonial Revival） 和木瓦风格（Shingle style），都是1890年代非常风行的式样。复兴风格是要追溯早期移民先辈们的建筑样式，这是当时日益富足的美国人寻找自身认同的结果。而木瓦风格则是对当时英国住宅样式的本土化。顾名思义，此风格是大面积使用木瓦，成为上面楼层的外墙材料，有时甚至覆盖整个建筑物。这使得建筑物的体量更加显著。通常它们有宽大的门廊和非对称的形式。
美人鱼大游行——传统的创造
近年来，诺福克致力于复兴城市中心以及创建自己独特的城市认同。受1998年发起于瑞士的“花牛大游行”的启发，诺福克的“美人鱼大游行”工程开始于1999年。政府邀请本地的艺术家为由玻璃纤维制成的美人鱼雕塑设计不同的图案，然后进行拍卖。社区、公司甚至个人都可以平均大约两千美元的价格“收养”这些美人鱼，放置在公众场所或者自家门前，娱人娱己；也可以请艺术家为自己度身定做，例如位于市图书馆前的准点美人鱼(Mermaid on Time)就是快递公司FedEX的写照。拍卖所得的善款则用来资助本城的艺术活动或其他慈善机构。 越来越多的美人鱼出现在诺福克的街头巷尾，甚至附近的城市也有来“领养”的。
庭院中的美人鱼
海事博物馆前的美人鱼
中国美人鱼
公园中的美人鱼
这让我想起另一座海滨城市新加坡的标志——鱼尾狮。它们都是很典型的所谓 “传统的创造”（the invention of tradition）的结果。1964年新加坡旅游局举办标志设计竞赛， 布鲁克纳（Fraser Brunner ）以古老新加坡传说为灵感而设计的鱼尾狮一举夺魁。四十几年过去了，鱼尾狮已经超越它最初的目的，成为这个国家的标志。从其缘起来说，鱼尾狮更为原创一些。毕竟关于美人鱼的传说比比皆是。而就其形象的创建而言，诺福克美人鱼们无疑比较女性化，而且更具多样性。通过新加坡旅游局认证的“官方”鱼尾狮一共只有五个，而且除去大小和材质的变化，形象完全一致。而诺福克的美人鱼则数量众多，千姿百态。你可以在大街小巷、水上陆地，发现她们的踪迹。每一位美人鱼都独一无二。
水滨的美人鱼
电影院入口上方的美人鱼
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美人鱼
舞动的美人鱼
如果说美中不足之处就是这些美人鱼的基座设计得有些漫不经心，如同一个穿着华服的美女脚上却套了双拖鞋。而且她们被放置的位置有时也不大讲究，不像鱼尾狮那样总能给人很上相的角度。
在大都千篇一律的美国城市中，诺福克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自己的历史，满怀信心地注入新的活力。而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夏天，我分享了它的记忆与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