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别：采风 来源: idc室内装饰 时间: 2011/7/26 17:24:00
撰文•摄影余平 董静
陈炉离我住的城市西安不远，驾车三个半小时就到了。太阳升起前出发，太阳落下返回，拍上几张照片之余，可以坐在那里发发呆。这样的往返，几年来也有数十次了，每次都觉得陈炉在变，是阳光下的变化，是阴、晴、雨、雪的变化，不变的是它的骨，是千百年用砖、土、陶筑起的凝固的陈炉。
一次次坐在陈炉的古窑背上发呆的时候，总会想到李布斯金关于建筑灵魂的豪言壮语：“伟大的建筑一如伟大的文学作品，或者诗歌和音乐，能诉说人类灵魂的故事。”因为这样的建筑就坐在我的面前，它的确会呼吸，像人一样，有外貌，有内在，有躯体，也有灵魂。
如果陈炉仅是一座宁静的古朴小镇，一定不会让人有如此多的留恋。陈炉有着自己的故事。
贝聿铭设计的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从科罗拉多印第安聚居地获得灵感，将山上的石头碾碎，掺入混凝土中，成为“骨料”。建筑的材质呈现出带有“气孔”的“赤裸感”，就地取材，亦将材质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陈炉亦是如此，有着独到的建筑文化。
陈炉古镇，一座以烧陶制瓷为业的千年古镇，在长期的生产与生活中，陈炉人对材料进行了最大限度的利用，而非就地取材那么简单。材质、人的生活和自然地貌早就融合在一起。在这里，材质绝不是一种表现形式，更不是建筑的外衣。手艺人将陶瓷废料及烧陶的废煤渣作为“骨料”烧制成陈炉特有的砖，并由陈炉砖和匣钵构筑而成了凝固千年的陈炉民居。
土、砖、陶构成陈炉凝固的本色，季节和阳光在本色之上尽情的舞蹈
安静的渭北高原，安静的陈炉
陈炉砖和匣钵与人的生活和自然地貌融合在一起，在这里，建筑材料绝不是一种表现形式，更不是建筑的外衣，材料的形、色、质传达出陈炉人的灵魂
匣钵
单纯而质朴的陈炉人家最鲜明的特点，应该就是这匣钵垒墙了。空心圆柱的匣钵被居民形象地称为“罐罐”。匣钵又名“笼盔”，被陈炉人俗称为“笼”。顾名思义，匣钵是陶瓷在烧制过程中的一种保护性窑具，一般用耐高温的粗料制成，是为了在烧制过程中防止黏结、落灰渣、保持釉的平滑纯洁以及有序的码放而制作的一种标准件。根据烧制陶瓷器皿的大小，匣钵有多种规格，一般常用的尺寸为600mm×600mm，400mm × 400mm，600mm ×400mm等。匣钵可以反复使用，经窑炉高温一次次的焙烧砺练，形成了坚实的质感和沉稳而厚重的实体。
在炉火中进进出出的匣钵，因残损破裂不能再做制陶之用时，被朴实节俭的陈炉窑工们带回家，砌筑墙体，围合院落。用空心的罐体匣钵垒墙，质轻而牢固，可以垒在窑背上，不会把下面的窑洞压塌。罐罐在门前场院的边界上垒出女儿墙，女儿墙的高度刚好是人的坐姿体位。闲下来坐在女儿墙上，抬头是一户人家，转头还是一户人家。家家户户都发现了匣钵的好处，废弃了的匣钵，络绎不绝地从窑炉搬到人家院子，形整的用来垒墙，破形的用来划界，罐底用来铺路，连碎片都被插在土里，用于路面防滑。手工艺人们将实用功能作为第一目标，但在实用功能之外也深藏着看得见摸不着的精神慰藉。这种无意识的设计与创造，是精神和实用的共生。
陈炉砖
砖是人类在建筑建造过程中运用最为普遍的材质。它取材方便，生产方式直接。以其纯朴的自然材质、丰富的色彩肌理、标准化的构建形态、坚实耐久的性能特点及与环境天然的亲和力在建筑材质中有着独特的魅力。砖材来自大自然，由黏土制成，作为人工物与自然之间的有力联系，它充满天然气息和艺术魅力。从古代文明开始，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从名都大邑到集镇村落，砖承载和记录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轨迹。
陈炉的砖窑民居不同于山西晋商建筑的精美砖雕，也没有徽州砖建筑的文化礼制的约束。陈炉砖与生活紧密相连，在单纯和质朴中让我们体会美国著名建筑大师赖特说过的，“我懂得把砖看成砖，木看成为木……”
由于陈炉地处山地，地质自身含有矸石，不宜箍窑。陶瓷手工业使陈炉烧砖条件便利，形成自家烧制自家砖的特有现象，砖不用花钱远道购买，使用方便。传统的黄土窑洞在陈炉自然形成土和砖相结合的形式。窑居以砖拱固窑洞，窑面砌砖，属于砖拱回填式窑洞居落。陈炉砖由于自产自用，从尺寸、色彩到质感都有着自己的特点。
砖的体块大小不仅符合了建筑模数的砌筑逻辑。同时，符合人体所易于掌控的尺度。普通黏土砖，在工匠的手中自如抓取和抛接。提高了劳动效率和标准度。而陈炉砖有着自己独有的尺寸和用途。窑炉砌筑一般为单砖箍起内壁，内外壁涂上很厚的泥巴作为保湿层。陈炉砖的大小为3寸×6寸×9寸，长、宽、高的尺寸都大于普通黏土砖。这样的特殊尺寸，使陈炉砖的砌筑不能采用通常的方法，只能单砖砌筑，没有太多的变化，不咬合。尺寸的由来非常朴素，就是讨一个吉利的说法“三、六、九朝上走”，内含了窑工期待成功和祈愿通达顺畅的朴素愿望。
砖的质感源自于自然材质向有机材质转化而形成的品质。不同的材质和不同的工艺制造、烧制方式呈现不同的质感。一定比例的黏土、矸石和经研磨的碎瓷瓦片，调和而成母体，经手工脱坯而成。煤火的燃烧过程还原了材质中丰富的色彩和质感。这种土法生产的耐火砖结构看似疏松，却坚实耐用。陈炉转是粗颗粒材质混合体，质地较疏松，通过1200℃的炉火烧制成坚实的体块。因其较粗的颗粒，加之砖型与色彩变化多样，使本来比普通红砖坚硬的陈炉砖显得质感松软，正是因为这看似松软的质感，使陈炉砖给人带来一种温暖亲和之感。陈炉砖有一定的吸水性，这一特性使它在雨天显得更加沉稳、厚重。
陈炉人充分变废为宝，用陶瓷废料铺路，用于路面防滑
匣钵种花
陈炉砖的大小为3寸×6寸×9寸，长、宽、高的尺寸都大于普通黏土砖
陶瓷工厂
窖炉砌筑一般为单砖箍起内壁，内外壁涂上很厚的泥巴作为保湿层
制陶女工
陈炉的色彩，是土与火的交融。土黄色的山塬是一个大背景，背景之上是暖土色的砖和匣钵，单纯之中藏着由火烧出的丰富变化。色彩是大自然最富个性的信息，色彩与形状构成了千变万化绚丽鲜明的物质世界。色彩作为物质形态的视觉语言，当它简单而内涵丰富地直面于你时，它在第一时间获取了我们对美的认同。关于砖的原料，一般都是选用田中较为优质的黏土，而陈炉砖是用制陶的脚料拌和炉渣硝灰，在小窑炉1200℃焙烧而成，因为用于制陶的耐火矸土里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加上炉渣硝灰的颗粒，陈炉砖的色彩比黏土砖要丰富。
陈炉砖的色彩比黏土砖要丰富。陈炉砖的色彩不同于普通黏土砖单纯的红色和青色。它由自身丰富的矿物质材质和成，在不同的砖块上都由淡黄色向褐红色过度，甚至向蓝紫色转换。冷暖色彩过度细致且鲜明，配合看似松软的质地，散发出阳光般的香甜气味，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神采。
陈炉砖的烧制和砌筑，一个普通的烟囱，一条街巷的图案铺装，一排排用罐罐垒起的墙体，在这些看似随意的组合，我们看到的是陈炉艺人良好的技艺和素养，读到了属于陈炉的陶土文化。普通的材质里凝聚着陈炉人的生活，传达着与大自然和生产的关系，这就是属于陈炉的质感：浑厚、大气、苍凉，包容着千年历史的万千气象。
陈炉古镇的材质之美，只是古民居的沧海一粟，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民居建筑也都有其自身的用材特点。材质是表达地域特点和文化特征的载体，同时它亦是具有灵魂和生命力，是建筑凝固的本色。
作者单位：余平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工业设计系
董静 西安财经学院文学艺术系